斗鱼起诉主播 详解国内视频直播行业现状

近日，中国最知名的直播平台斗鱼与旗下的主播撕起来了，成为了互联网业内的一件大事。从互相指责的内容来看倒也并不新奇：公司称员工背信弃义，暗中跳槽；员工则称公司承诺未兑现，外加数据造假欺骗用户――看起来无非是一场企业与员工常见的纠纷

近日，中国最知名的直播平台斗鱼与旗下的主播撕起来了，成为了互联网业内的一件大事。从互相指责的内容来看倒也并不新奇：公司称员工背信弃义，暗中跳槽；员工则称公司承诺未兑现，外加数据造假欺骗用户――看起来无非是一场企业与员工常见的纠纷。不过，这场大战发生在兴起仅两三年、用户爆炸式增长行将结束的视频直播行业，则格外有意思。

斗鱼：直播行业的引领者

70、80后网民认为新闻网站、新闻APP、微博、微信便是互联网，而在更年轻的90后甚至00后眼里，QQ空间、贴吧、弹（dàn）幕类网站（A站、B站）才更有意思。对二三四线城市和广大的城乡结合部地区的网民来说，在线直播网站拥有着惊人的统治力，其中就包括脱胎于A站的斗鱼。

斗鱼一名主播在直播游戏

斗鱼成立于2013年1月，隶属于国内最早的弹幕视频网站AcFun（简称A站。观察者网注），随后，一大批A站的视频上传者――在A站称为UP主――纷纷开设自己的直播间招徕观众，成为斗鱼的第一批主播。这些房间有的直播游戏，有的则是唱歌聊天的休闲吧。当时还不叫斗鱼，而是一个很日本的名字：生放送，来自日本最大视频网站NICONICO的直播板块。

2014年1月，生放送板块从A站独立出去成为斗鱼TV，并在随后的一年里大肆赞助包括WE、iG等在内的国内知名游戏俱乐部，对当时正处于电竞行业狂飙突进前夜的职业玩家和观众来说，这样的大动作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和眼球效应。

现在，每天晚上黄金时段大约会有1000万以上的观众观看包括《英雄联盟》（League of Legends，简称LOL）、《炉石传说》以及DoTA2等游戏在内的视频直播，同时与主播通过弹幕进行互动。

“二珂”是斗鱼上最火爆的女主播之一，她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直播间唱歌，与观众聊天互动，赚取观众送的虚拟货币――“鱼丸”。青春靓丽的二珂深受观众的欢迎，她收到的鱼丸已经累积282.53吨，按斗鱼的兑换规则，1吨鱼丸等于1000元，也就是说二珂的直播收入已达28万余元。

二珂，斗鱼最知名的秀场主播之一

而这只是主播的一小部分收入。斗鱼给主播的收入包括三部分，签约费、底薪与鱼丸。主播名气越大，签约费与底薪就越高。在网络不时会流传着视频直播网站高薪挖角的消息，比如今年年初，斗鱼花费6000万人民币挖角六主播，其中50%属于主播个人。而在之前的几个月，游戏视频直播界早已大有名气的小智加盟斗鱼，据传斗鱼开出了1500万的签约费。

即便网传的签约费打个折扣，金额也足够吓人，要知道，以高投入低产出著名的中超，2005年本土球员转会标王郑智的转会费不过850万元。支撑斗鱼如此高额投入的是他们漂亮的数据。根据钛媒体的数据，中国视频直播行业用户从2009年的80万，猛增到2014年的1.9亿，2015年更是有可能突破2.5亿。在如此生猛地增长下，视频直播的领军者斗鱼在点击数据上独霸一方，日均PV高达3969万（2015.8.16-2015.9.15的月均。观察者网注），排名第二到第四的3家同类网站（战旗、虎牙、龙珠）加起来才有834万。

斗鱼向来被认为是直播行业的激进者，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但是，如此漂亮的数据背后，隐藏的危机也已到来。8月份，PCHOME起底斗鱼，称斗鱼面临现金流危机、数据造假、打压热门主播、用空壳公司签约等种种问题。业内人士曝出：斗鱼现金流出现了危机，仅向主播发工资和分成道具已被曝光了一定程度的延误，运营策略的调整将从旗下当红主播的去留问题开始入手。

PCHOME进一步分析称，根据斗鱼去年3000万的流水加上去年的融资余额，再减去今年年初的天价引援，斗鱼余下的现金可能不到5000万。这还是不计算人工及管理、办公成本等其他费用的情况下。以带宽成本每月1500万，其他活动及管理办公成本合计每月500万计算，斗鱼现金流仅够支撑2-3个月，可以说是面临着严重的财务雪崩危机。

有钱烧的时候其乐融融，而当潮水退下，矛盾便像坚硬又交错的礁石一样暴露出来。今年下半年以来，斗鱼与部分主播积蓄已久的怨气终于表面化，一场“撕逼大战”在观众与媒体的面前赤裸裸地上演。

斗鱼与主播的矛盾

声讨斗鱼最大牌的主播是小智。这名1989年生于辽宁锦州的富家子弟，以其狂热的工作状态与风趣的解说赢得了大量观众，并于2014年秋天价加盟斗鱼，做着他最熟悉的第一视角解说的工作（就是一边打游戏一边直播。观察者网注）。现在，已成为“斗鱼电竞一哥”的他除了在斗鱼上的收入，还有自己的淘宝店铺，涉及服装、外设、零食、鞋子等等，据腾讯游戏2015年6月报道，“现金流水每年翻番”。

斗鱼上有多种类型的直播，有人会直播分享自己的健身经历

7月12日，加盟不足一年的小智在直播过程中曝光斗鱼直播实时在线人数造假：自己的直播有百万观众实时在线收看，平台不允许其刷数据，而其他不到百万实时在线人数的主播却被刷到了100万。斗鱼直播这样做的目的昭然若揭：限制明星主播如小智的收入，与此同时允许那些人气较低的主播刷数据、做出漂亮的直播平台数据。“主播们刷一次人气3500元，一年下来刷人气的收入都接近2000万”，小智曾公开曝料。斗鱼平台在保持虚假人气的基础上，节省对了主播的开支。

当晚小智愤怒地关闭了直播，并在自己的微博表示：“你们的钱我拿不起，欠我的鱼丸和工资不要也罢，合作挺累的，大家散伙吧。”但小智并未与斗鱼撕破脸，大概20分钟后，小智重新把直播打开，表示之前上头了，太冲动，向粉丝抱歉，同时把直播开完。

王思聪9月初宣布成立直播类平台熊猫TV，一场新的主播争夺大战势必展开。据传，与斗鱼合约到期的小智也将加盟。

有小智这个“头牌”主播把话挑明，一批主播相继离开。这引起了斗鱼极大不满。9月4日，斗鱼发表声明，称“国内某平台通过不正当手段蓄意攻击我司以及旗下主播，恶意杜撰、歪曲事实，并频繁进行人身攻击，对我司及旗下主播身心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害。”并表示将“竭力保护主播的合法权利”，“竭力抵制通过损害我司名誉以达到其个人或组织目的的炒作行为”。

之后，斗鱼连发几篇声明，称某家新成立的小公司恶意竞争，以口头承诺高价引诱斗鱼主播，不仅诱导主播违背社会道德，还可能损害主播利益。9月14日，斗鱼宣布起诉10名主播，此事件的震荡骤然增加，引起了空前范围的关注。

斗鱼称“对培养主播，投入了巨大的带宽和运营成本，并给主播支付高额的薪酬以及礼物分成。更是斗鱼的海量用户基础，捧红的这些主播。”“最近某同行为了上位，恶意用畸形待遇并承诺解决违约官司，诱导斗鱼某些主播毁约跳槽。斗鱼对这些主播本来就待遇不菲，年薪在几十万到数百万不等，每月还有高额的礼物分成。但这些主播为追求畸形财富，利欲熏心，撕毁合约，并在跳槽过程中丧心病狂的挑拨两边抬价出更高待遇。而且这些主播在跳槽之后为博取观众同情，还污蔑斗鱼拖欠工资。”

接着，斗鱼一口气起诉了10名主播，而小智并不在列。

斗鱼方面称对主播一向很好，而PCHOME的报道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业内人士曝料称，斗鱼已将主播分为三类，第一类：“自己人”；第二类：不喜欢但是不想撕破脸皮的；第三类，可以舍弃的主播。根据斗鱼内部人士爆料，以斗鱼排名前十的主播为例，和斗鱼有着稳定合作的明星主播五五开，以及有待培养的民间大神主播（如大奶强、油条）可以算做是自己人。而身价较高又一贯高姿态难以操控的小智，甚至和小智关系颇为密切的小漠，以及解说时间最少的若风被归为“不喜欢”合作的选手。部分主播大半年前和斗鱼亲如一家，现在已逐步被边缘化，很难说目前的“自己人”主播，是否在未来也会被逐渐舍弃。

报道还称，据了解，今年春，斗鱼大规模要求主播替换签约主体，从广州斗鱼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改为深圳白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除了涉嫌偷逃个人所得税外，更重要的是用空壳公司签约，一旦出现风水草动，直接宣布壳公司倒闭，随时可以拒付所有主播收入。

还有人直播自己的龙猫……

对于以上公司运营方面的传闻，斗鱼并未一一回复。不过，斗鱼很可能抱到了新的“大腿”。据华尔街日报中文网9月17日报道，据知情人士称，中国最大的在线游戏企业腾讯拟投资斗鱼，财务细节还无法第一时间获悉。

极短时间膨胀的新兴行业肯定会面临众多问题。斗鱼的另一大板块的业务――秀场，吸金能力更强，除了恶性竞争，还有打色情擦边球等问题。

活色生香的秀场

蚊子今年22岁，是一家华南地区在线秀场最红的主播。她每天在秀场里进行不间断地网络视频直播：唱歌、聊天，偶尔也跳跳舞。在入行不到半年的时候，她的月收入已达到3万元。

某直播平台上的主播蚊子（来源：《人物》杂志）

这意味着她每月至少获得总价值为9万的虚拟礼物。这在这家公司里的90万主播中属于顶层收入。她曾用真名“王奕雯”参加过某女子偶像团体的选拔，因为训练很累，22岁“年纪也大了”，在团队里根本就是小角色，中途退出了。相比之下，秀场主播的门槛要低多了，只要一台电脑，一只摄像头，“想直播就播，不想播就不播”。她在2014年夏天通过朋友介绍加入这家在线直播平台，签约前，华科公司告诉她：轻松！高收入！你就是大明星！

想成为明星，一要靠外形，二要靠才艺，最重要的是第三条：处理好与观众的关系。外形可以通过美颜软件、垫胸等完成，唱歌也可以用软件修音，至于让观众高兴，就是要让肯于消费的土豪感受到被关怀、被在乎。

土豪在房间里斗富是比较理想的创收方式。《21世纪商业评论》曾描述过这样一个疯狂的案例：在9158网站的一个KTV视频聊天室里，两名VIP用户为了争夺一个女主播的芳心，竞相向这个女主播送出各种奢华的虚拟礼物。而在账户里的虚拟货币用完之后，一人向这个女主播送出1128架“虚拟飞机”，因为她的生日是11月28日。

这些“虚拟飞机”并不是免费的。每一架“虚拟飞机”标价30万虚拟货币，折合人民币为300元。也就是说，他当晚送出的1128架“虚拟飞机”，价值人民币33.84万元。

9158网站是天鸽集团运营的秀场平台，2014年7月，天鸽集团在香港上市，市值达73亿港元。根据其2013年的付费数据，3%的用户贡献了70%的收入。该公司的上市也给其投资方之一新浪带来4920万美元的收益。

著名的主播郭mini

接受《人物》记者采访时，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某秀场高管总结，依附在秀场世界里的男男女女――从女主播到她们的牵头人，从潘康酵梁馈侨烤哂行愠〉牡湫陀没卣鳎憾叱鞘械男≌蚯嗄辏缃怀∷サ鳎槔址绞接邢蓿猛缂耐星啻浩诘幕孟耄硎苋禾逍缘目窕丁

多数观众都是来捧人场的，只有土豪是捧钱场的。在蚊子的房间里，她的金主之一“残哥”――一名29岁的福建商人――几乎每天都要光临。当他每笔几千块钱刷出礼物之后，都会得到蚊子甜甜的回应：“谢谢残哥！”当有一次蚊子被不消费的“潘俊鄙趾雎运鞘保米恿飨铝搜劾帷２懈缁匾涞溃耗鞘焙蛭揖醯锰乇鹦奶郏醯谜飧鲋鞑ズ谜媸担揖褪窍不端庋摹

无论是靠发言的潘炕故强壳⒋嬖诟械耐梁溃愠∩霞负趺扛瞿腥硕既衔约河胫诓煌⒚堑氖导氏敕ㄈ从胨潜车蓝邸Ｖ辈ナ保米犹鹉迥宓匕延慰突阶鳌氨Ρ础薄笆鼗ぁ保铝酥辈ィ嫠呒钦撸愠∩舷不蹲约旱哪腥舜蠖嗍恰潘俊⒄小⑸恰薄

9158平台内的主播

在斗鱼的秀场上，弹幕里不时看到一些性暗示的语言：“今天胸变小了哦，是不是没垫小垫子？”“想和你睡在一起……”当主播进入房间（开始直播）与离开（直播结束）时，都会看到大批人说出形容夜总会小姐的词汇：“上钟了”、“下钟了”。

蚊子的老板曾接待过4个“每年在秀场花几百万”的富二代。《人物》杂志采访时，一个穿着黑上衣，手腕上勒着粗壮银链的年轻人霸占着老板的电脑，给正在直播的蚊子刷礼物。老板不断怂恿他，再刷几组，再刷几组，今天不把账号里的钱刷光不准出这个门啊！

记者问：“你是出于什么心态在秀场上花钱呢？”“没什么心态啊，就是玩的。”富二代双眼不离屏幕。老板替他们解释：“等你有钱了，你就能理解了。”当晚，4位客人每人刷掉五千多块，结束后在水疗会所一人开一台电脑打了一通宵。

著名电竞主播小苍

根据老板的观察，秀场里的一些金主在现实世界多从事快钱生意，比如股票、贷款、期货。他们注重关系，依仗圈子，喜欢扎堆花钱。前不久，一个醉酒乱逛的土豪无意间闯进一个直播间，他刷了一笔钱，瞬间激起另一个长期盘踞于此的土豪的斗志，两人你来我往，斗气般刷了一个通宵。仅那一个晚上，该主播至少入账10万。

在斗鱼的秀场内，不时看到一些主播身着近乎情趣内衣的深V上衣+露大腿的短裤，从容地唱歌、跳舞。不过在斗鱼这样的大平台上，基本不会出现大尺度的诱惑性动作。而在其它平台上，则偶尔会曝出色情事件，有的是主播有意或无意地露点，有的则会出现脱衣舞甚至性交直播，今年出现的YY主播直播事件就是一例。

今年，斗鱼引进的韩国女主播赵世熙

今年春天开始，斗鱼引进几名韩国主播，成为直播行业内的大事。这些有着明显整容痕迹的主播操着简单的中文，身着暴露的服装，吸引了大批眼球，也严重冲击了国内主播的浏览量。9月份，在韩国曾有过多次脱衣露点经历的主播朴呢唛入驻斗鱼，再次引起轰动。有分析称，斗鱼如此大手笔的引援，是对自己打的一心强心针，至于效果如何，还有待检验。

结语

视频直播行业几年的“野蛮生长”，使这个行业早已不再偏居互联网的一隅，而是已经正大光明地开拓出一片自己的疆域。与现在大行其道的O2O不同，秀场平台坚定地下探，在二三线城市以及城乡结合部收获颇丰；技术含量与趣味性较高的电竞直播，不少一线城市的网民也是主力。他们坐在屏幕前，嚼着明星淘宝店卖的小零食，与主播和其它观众嬉笑怒骂，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在这些参与的人中，无论是希望快速致富的主播还是消磨时光的观众，都无意回答“你们是否无聊”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这个问题本身就够无聊。

斗鱼引领的视频直播行业是个高投入、高风险，并且目前来看低产出的行业。某视频行业人士曾对《商业价值》杂志估算，斗鱼前后砸下去的钱起码有小一亿了，而盈利还遥遥无期。斗鱼们也无意徘徊在“互联网+”这样旁观者定义的空泛概念上，毕竟曾经的团购、视频网站的惨烈激斗就在眼前，自己的体量是否坚实到能够保证它熬到最后胜利的那一刻，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一位游戏女主播小凡说，“斗鱼嘛，本身就很残酷，不过斗到最后留下来的，那肯定是大鱼。”